在小紅書:生活的重釋、關照與注視
文章來源:?卓見 SeeDifferently
「生活趨勢」展示的是一種真正的「共同感」。在流動的的社會,看一看和我們相似的群體在如何生活。趨勢又構成了一幅當代生活的圖景和集體互動,反過來成為我們凝望生活的目光。
2023年在小紅書在成立十年之際,日活用戶突破1億。1億在中國并不算超大規(guī)模平臺,但小紅書的1億有其獨特的價值:第一,它是中國唯二在抖音和快手兩個短視頻平臺夾擊下,日活還能破1億的產(chǎn)品,另外一個是B站;第二,它是少數(shù)原創(chuàng)而不是copy的中國互聯(lián)網(wǎng)產(chǎn)品,在國外沒有直接競品;第三,它對生活方式內容的滲入,和平臺所體現(xiàn)的厚度、廣度已經(jīng)成為當下展現(xiàn)中國人如何生活的窗口。截止2022年底,小紅書的月活也已達到 2.6 億, 2000 萬個月活創(chuàng)作者每日發(fā)布筆記量達300 萬+。它崛起于中國消費力崛起的階段,以「標記你的生活」為口號,我們可以在這里找到關于生活的一切,從「貓到底怕不怕冷」到「元宇宙混剪」?!刚鎸崱故切〖t書的特點,普通人每天在想些什么,干什么,關心什么,都能在這里找到,小紅書在年末發(fā)布的《2023年度生活趨勢觀察報告》也佐證了這些。
「聽勸」、「顯眼包」和「city walk」被選為2023年的生活趨勢詞?!嘎爠瘛箒碜孕〖t書的真實用戶「小艾同學」,他是湖北一座小城一個普通的打工人,找不到對象,著急,在小紅書發(fā)布擇偶求助帖后,網(wǎng)友紛紛為其支招,他開始減肥,換發(fā)型,改穿搭,最近,他結婚了。
2023年,小紅書上「遇事不決就聽勸」的話題瀏覽量超9億,「旅行聽勸」「在線聽勸」,「聽勸」共有300多萬篇筆記;「city walk」和「顯眼包」都不算小紅書的原創(chuàng)詞,一個指在城市漫步,一個是娛樂營銷梗,小紅書的用戶把它們玩成了一種日常的行動:370萬篇「city walk」筆記和275萬篇「顯眼包」筆記,是大眾用「腳」投出的票。
大眾的力量是感人的,也不必質疑其真實。德國哲學家韓炳哲在2019年出版的《在群中》曾質疑,數(shù)字網(wǎng)民算不算是「大眾」,因為他們既不反映真實生活,又不具備「一致」的現(xiàn)實行動力,但倘若他看到小紅書今年的這些關鍵詞,哲學議題也需要新的理解了。至少在中國這個全球擁有百萬人口城市(其中7個已超千萬)最多的國家,一個日活用戶達1億的網(wǎng)絡社區(qū)鏈接真實生活的能力,已超出想象。
真實帶來了規(guī)模,規(guī)模又讓真實更真實。比小紅書日活用戶更多的平臺,沒有這么多來自普通人的生活分享。讓我們把小紅書想象成一座城市,哪怕每天只有萬分之一的人說一說今天發(fā)生了什么,大抵就可以構成城市的基本框架:人們在社區(qū)內交換的信息就像地圖,告知彼此在城中該如何生活,怎么生活,尤其當城市龐大到無法讓人深入理解時,這些分享就更顯珍貴。
和小紅書前兩年發(fā)布的趨勢報告不同,今年的三個詞不是新愛好、新興趣,而是大多數(shù)人「都能」且「都在」參與的生活—當看到這三個詞時,我們腦海中一定會冒出,哎呀,我認識的某個人干過這些事。不是小紅書不「新」了,而是兩年前很多「新奇」的事情長成「趨勢」需要一定的時間,「趨勢」一定是眾樂樂,需要慢慢滲透,淘汰門檻高的。
觀察從小紅書長出的趨勢,有兩個非常有趣的特點。
首先,趨勢不再由意見領袖引領決定,精英視角轉向大眾視野,我們得以了解和我們一樣的人在如何生活;其次,「趨勢」呈現(xiàn)「長周期性」的特點,也是我上文所說的,一個慢慢滲透的時間差?!岗厔荨共坏韧跓狳c,「熱點」瞬間爆發(fā),可能會觸發(fā)「趨勢」,但不是充分必要條件。全網(wǎng)一年有上萬條熱點,但構成「趨勢」的少之又少?!岗厔荨共皇莾热菹M邏輯,它來自真實的供需和多數(shù)人的踐行。以「露營」為例,2021年小紅書就有很多人分享過「露營」,但成為「大眾趨勢」是過去一年多的事,露營在今年仍然會不落熱度,這也是小紅書想去定義「趨勢」的原因,早半年甚至一年發(fā)現(xiàn)「趨勢」,從源頭抓,以高到低。小紅書2023年曾去湖南衡陽等地做過一輪用戶訪談,當?shù)啬贻p人剛開始了解「飛盤運動」,也會在小紅書搜索該如何玩。
為什么「生活趨勢」能在小紅書長出來,換換一個問法,為什么其他平臺很難長出「生活趨勢」?
普遍的共識是,小紅書去中心化的運營策略和雙列產(chǎn)品形態(tài)呈現(xiàn)出一種「人感」,社區(qū)「有真人」、「說人話」,這是基礎土壤。最初「趨勢」散落在土壤也許只是一個生活小竅門,一個奇思妙想,或者一個人生小感悟—運營看到它,無所謂誰撒下的,哪怕是一個粉絲量不到100、日常很少發(fā)帖的用戶,運營覺得內容調性好,其他用戶可以參與—在限定時段達到一定數(shù)據(jù)量(如48小時10個收藏),都給予一定的流量,觀察一陣,看看是否激發(fā)更多用戶,如果可以,就再給一定的量。
人工篩選,層層試探,最大概率保證好內容不被遺漏,小靈感成長趨勢。小紅書一個垂類運營最多一天瀏覽2000多條內容,這也反過來推動更多用戶愿意在小紅書發(fā)帖。
我曾聽過一個故事,在小紅書剛成立科技垂類時,有運營提出挖何同學—這也是很多平臺普遍的做法,被運營負責人否掉了,他的理由是:如果平臺生態(tài)好,何同學自然會過來,如果生態(tài)不好,挖過來干嘛呢?新生態(tài)想建立影響力應該找新供給,比如顆粒度更細的場景,桌面科技好物是不是可以試試?這些創(chuàng)作者往往在其他平臺得不到重視,小紅書拿過來,可以把他們當作一個獨立的品類去運營,看看是否長成大樹。因為再小的圈層背后都是一個品類,品類背后是行業(yè),「行業(yè)」有趨勢。
小紅書更喜歡招有行業(yè)背景的做運營,而不是純互聯(lián)網(wǎng)運營,小紅書的美妝運營是做不了潮流運動,不懂行業(yè),也就挖不出行業(yè)背后的「趨勢」。有一段時間,「島臺」在站內的搜索量很高,傳統(tǒng)的運營手段是激發(fā)更多人發(fā)攻略,但小紅書要運營去思考行為背后的動因,「去客廳化」的趨勢,再進一步分析,趨勢背后是現(xiàn)代人對高質量互動的渴望,
用「趨勢」去和用戶溝通,而不是實用信息?!岗厔荨箍梢约ぐl(fā)更多的場景落地,「島臺」變成現(xiàn)代人對親密關系的渴求,各個垂類都有內容可發(fā),每個人都有話說。本質上,用馬斯洛需求理論最頂部的一層做溝通,也是一種以高打低的策略,小紅書內部有定義,也不能過高,高于現(xiàn)實「15度」,剛剛好。
這就像從一棟房子慢慢變成一個街區(qū)最終連成一座城市過程。每個用戶的分享好比城中的一個元素:一塊磚,一棵樹,一條河道,或是街區(qū)咖啡館。
曾有一個小紅書用戶在火山旁喝著紅酒拍下了一張照片叫「人生照片」,引起運營的關注,覺得標題起得不錯,給了一些流量支持。就像在城市空地搭起了新的景觀,每個人開始分享著自己的「人生照片」。據(jù)統(tǒng)計,30%的用戶每周會在小紅書發(fā)不同內容,平臺并不嚴格定義哪些是垂類創(chuàng)作者,一個健身博主發(fā)家居內容也會得到分發(fā)?!岗厔荨乖诤荛L一段時間,也是很多用戶來小紅書的理由。
人們?yōu)槭裁匆础岗厔荨梗?或者說,想要了解「趨勢」?
過去,在農(nóng)業(yè)和前工業(yè)社會,這種需求是不強烈的:鄰里之間的緊密關系和共同的經(jīng)歷由此帶來情感的共鳴。但現(xiàn)代社會打破了這些,人們走入大城市,離開了世代生活的共同體中,也失去了對周圍人情感上的親近感,產(chǎn)生了強烈的漂泊感,我們分散在不同的社區(qū),從事不同的工作,甚至永遠不會相遇。
一切都是不確定的,暫時的,一個流動的社會,一個液態(tài)社會。一方面,現(xiàn)代性的確會釋放出更多可能性,但另一方面也意味著個體被邊緣化,原子化以及安全感的缺失。人們可以隨時改變職業(yè)、婚戀、朋友、伴侶甚至價值觀,尤其像在北京上海這樣的巨型城市,人的心理狀況更復雜多變,很難形成連貫的身份認同,也很難和其他人產(chǎn)生情感共鳴,就連共同行動的物理空間也在急劇縮小。
城市和社會只不過是暫時和表面的生活,它不太能解決「人群」的感受問題。我們總不能說:我們都生活在上海,所以我們就不再孤獨了?!干钰厔荨拐故镜氖且环N真正的「共同感」,看一看和我們相似的群體在如何生活,如何度過周末的一天,我們該如何生活。更重要的是,趨勢讓我們相信,我們和城市里的所有人在共享一個城市的現(xiàn)實。
「City walk」是大家更向往chill的生活,不必去遠方,美好的事物就在附近,用腳步感受城市的細節(jié),欣賞低速的景觀;「顯眼包」原本指愛出風頭,被當下的情緒解構,逐漸褒義化—病房里的抗癌顯眼包是一種樂觀,博物館的博物顯眼包是一種勇敢,街頭的行為藝術創(chuàng)作顯眼包是偶爾發(fā)瘋的解壓,我們用「顯眼包」重釋和重塑時代的情緒;「聽勸」指引出陌生人之間善意的良知,我們被「聽勸」改變,也用「聽勸」影響別人。
我最近常想,很多事情可以連在一起看;比如「city walk」和「顯眼包」和今年最火爆的兩部電視劇《漫長的季節(jié)》和《怒嗆人生》是否有相似的底色呢?「聽勸」和「爹味」是不是也建構了一組對照關系?
還有小紅書上那些確診文學,搭子,脆皮大學生、自助演唱會,小飯桌,電子妝容,momo,mbti社交,為i做e、菜市場文學、抱樹療愈等大大小小的趨勢,真是一幅當代生活的圖景啊,也是一種社會的活動和集體的互動。這些日常生活,確實是我們「發(fā)明」的,同時又成為我們注視生活的目光。和生活彼此之間的關照、借取、實踐、變化,恐怕也不是小紅書能設計出來的。這個最初分享海外購物指南的社區(qū),也曾被質疑「消費主義」,2021年「濾鏡」事件引發(fā)了外界大規(guī)模的探討:虛浮的網(wǎng)紅、拜金的生活,被消費影響的旁觀者。互聯(lián)網(wǎng)的內容無非是「娛樂」和「有用」,小紅書該走向何處?小紅書的聯(lián)合創(chuàng)始人瞿芳曾總結理想態(tài)的用戶價值拓圈:從買得更好,到變得更美,到活得更好。
先買到適合自己的東西,再找到適合自己的風格,之后大概率對自己要過什么樣的生活也有所企圖了,不能只聽消費建議,消費是一種說服,單向度輸出,以購買為目的,人也不能被消費定義,人該怎么活?怎么活得更好更愉快,需要的是倡導、建議、啟發(fā)。
從提供「消費決策」到分享「生活方式」,這兩年,小紅書的調性慢慢在調,在我看來,這是小紅書最重要的一次進化,平臺把「主體性」還給了用戶,用戶把更豐富的「自我」展現(xiàn)給平臺。
小紅書的潮流運動負責人錢德曾和我分享過做運營的心得:順勢而為。能否成為趨勢要交給時代和時代下的人,「和大眾情緒一致,就會席卷,不一致,沒了,消失了,也就消失了?!顾e例了城市夜跑,2022年11月,「夜跑」在站內有起量的趨勢,運營覺得夜跑門檻低,更方便互動,推了一些量,但用戶參與度沒有想象中那么高,直到2023年春天,疫情結束,跑步的用戶開始成倍增長。目前,小紅書跑步用戶量和發(fā)文量列全網(wǎng)第一。這和現(xiàn)實也有對照關系,疫情前,中國田聯(lián)注冊的馬拉松比賽1800場,2023年有5000場,真實的東西很難被人為炮制,就像小紅書也沒沒料到,在疫情期間撐起增長的是「菜譜」。
2023年初,小紅書曾邀請一些學者探討「小紅書是什么?」,這個話題很快聚焦到大家在小紅書都在看什么,沒有一致結論,倒有相似的感受:小紅書有豐富的關系、豐富的興趣、豐富的話題,可以作為觀察人和社會的切面。「在小紅書,我就看到很多新型婆媳關系?!挂晃粚W者補充。
2023年,一本80年代出版的傳播學著作《幻象》登上了很多圖書榜單。它的走紅源于預言到一個現(xiàn)實:在信息爆炸的世界,由人工合成的新鮮事(也被稱為「偽事件」)充斥在真實生活中,它由人為炮制,極具戲劇化,可隨心所欲重復刷屏,只為吸引眼球而生。它既對生活無指導意義,也誘使大眾被過度的期望統(tǒng)治。你看,好像時下流行的「短劇」就是這么一個玩意。
人的真實境況會產(chǎn)生令人困惑的多種狀態(tài),既能激發(fā)想象與創(chuàng)新,也會導致挫敗和消極—這些似乎都在小紅書上有所展開。只要真實,是生活的表達,符合國家法律法規(guī),都會被平臺關注。這樣去中心化的策略帶不來高效率,外界經(jīng)常會產(chǎn)生「小紅書到底知道不知道要怎么賺錢」的困惑。
如果不用互聯(lián)網(wǎng)邏輯去解釋小紅書呢?換一個,比如用社會視角看。小紅書構成了一種現(xiàn)代社會的基礎原料。
德國社會學家騰尼斯曾對「共同體」作出過解釋:一切親密的、私密的、單純的共同生活。人們在「共同體」和同伴生活,從出生至死,休戚與共,同甘共苦?!腹餐w」因地緣、親緣或擁有共同的語言、習俗,信仰。這是沒有互聯(lián)網(wǎng)時代的定義,放在今天,小紅書構建了一種新的邏輯關系,共同體的本質沒有發(fā)生改變,以締結關系和情感對抗現(xiàn)代社會理性利己的趨勢,集結要素發(fā)生變化,血緣、地緣、信仰等變成興趣、同好、默認一致的行為以及共享的趨勢。
所以小紅書最在乎「社區(qū)氛圍」,在小紅書不要吵架。男女對立,地區(qū)(階級)歧視等常在其他平臺滋生的罵戰(zhàn),小紅書會刪帖禁言。最近半年,我的主頁出現(xiàn)了很多「評論區(qū)友好」的內容,也就是說,這類內容在得到平臺更多的分發(fā)。
為了驗證這點,我在小紅書發(fā)布了一條「北京冬天在哪里踢球」的帖子,48小時涌入了53條評論(最新是54條):從告知哪里有室內球場,穿哪種球鞋、用哪種足球,到約伴踢球。我,一個粉絲不足300的用戶,這條帖子熱度超越當日80.2%的體育博主。
抖音80%的流量來自頭部博主,極致效率是其目的;微博更重視明星和大V,始終保持中心輿論場的地位是其目的;小紅書以「人」為目的,其他皆為手段。進一步解釋,以幫「人」實現(xiàn)「更好的生活」為目的,生活是核心,平臺也不能去剝削人的時間。
小紅書希望人們是這樣使用小紅書的:看到感興趣的內容,去線下嘗試,再激發(fā)新內容,回到線上分享。攀巖有熱度后,小紅書聯(lián)系了200多家線下巖館,請專業(yè)品牌做攀巖課程;「顯眼包」從娛樂圈刮來,小紅書把它落地到各省的博物館,引導用戶做博物館的「顯眼包」。2023年,小紅書大概做了200多場線下活動,實地調研了全國20多座城市,尋找當?shù)氐挠脩舭l(fā)起活動,從徒步、滑板到釣魚。
同樣切線下,抖音重交易,重本地生活,賣團券。從這點上來說,你可以質疑小紅書商業(yè)化效率太低,但這也引出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時代命題:
相信算法還是人?
前不久Open AI的CEO altaman被罷免又回歸的鬧劇背后,就是這個命題下的兩種選擇:以發(fā)起罷免者llya為代表的超級對齊者認為人類需要引導AI,它的價值觀和目標必須和人類保持一致;而被罷免的altman是有效加速派,也是技術樂觀主義,在面對安全和倫理問題時,他認為發(fā)展才是硬道理。
那么,人類應該多大程度上理解我們所創(chuàng)造的東西?
短期看,算法贏家通吃。但我不免常常有疑問,用大數(shù)據(jù)識別人類的一切行為,那么誰能說清楚,人們?yōu)槭裁磿催@條信息,而不是那條?為什么會點這個標題,而不是另外一個?在算法面前,人就是這么做了,不必爭論。只要有足夠的數(shù)據(jù),數(shù)據(jù)能自圓其說。
算法時代,「就是這樣」讓「為什么會是這樣」變得沒有意義。從數(shù)據(jù)算法推導大眾行為這件事本身就宣告了「我們已經(jīng)在被我們所創(chuàng)造的東西統(tǒng)治」—??碌娜笆奖O(jiān)獄預言已成現(xiàn)實。
恐怖之處在于,用算法評估小紅書的運營效率,實在是太低了,簡直像農(nóng)耕時代的手藝活。人要去主動挖掘內容,結合算法統(tǒng)計的高熱內容,然后才能判斷哪些可以得到更多分發(fā),哪些具有成為「趨勢」的潛力。就像在挖地道,不厭其煩掀開泥土,東看看,西看看,試圖找到哪條道路通往風景秀麗的彼岸。在算法主導的平臺,運營只需要按下流量按鈕,點燃算法端上來的熱點,火箭發(fā)射,云團直沖天際。
算法做主的平臺,人是算法的工具,人做主的平臺,就要求人必須具備更好的審美、趣味和想象力:先于規(guī)模發(fā)現(xiàn)趨勢,然后把趨勢變成規(guī)模。那么,小紅書就要保證自己平臺上的「人」是更先進的生產(chǎn)力,可是,小紅書必然保證不了。一個有趣而有益的悖論是,人的審美是不可被標準化的,而規(guī)模又是大部分商業(yè)組織的追求。之前有一篇文章對小紅書的形容很準確:晚熟,非理性執(zhí)著,它的堅持是:不想把判斷內容好壞的權利交給機器。
據(jù)說,小紅書高管常常把《美國大城市的生與死》列為運營的教材。這本書舉過一個反例:波士頓部分區(qū)域的衰落不是因為經(jīng)濟下行,而是因為過度的重復和模仿導致街區(qū)多樣性的瓦解,新創(chuàng)意和新人群得不到更好的資源,于是出走、流失,老的階層固化,最終人口減少,消失,區(qū)域衰敗。書里還舉了一個正面案例:曾經(jīng)的麥迪遜廣場南邊是酒店,北邊是住宅,一半商業(yè)化,一半社會化,看似雜亂,無人管理,但也標志著一個區(qū)域走向巔峰的開始。
在小紅書成立十年之際,CEO毛文超說過一段話:「過去 10 年,如果要說最自豪的,那就是我們通過小紅書這個產(chǎn)品,將上億中國人的生活經(jīng)歷、經(jīng)驗、感受,從每一個人的腦子里搬到了互聯(lián)網(wǎng)上,這些生活信息的數(shù)字化,極大程度地豐富了中文互聯(lián)網(wǎng)上的信息。」
這句話值得玩味的地方是毛文超的「此在」與「曾經(jīng)」:過去,中文互聯(lián)網(wǎng)沒有出現(xiàn)過小紅書這樣的產(chǎn)品,今天出現(xiàn)了。「把人的腦子搬到互聯(lián)網(wǎng)」是多么宏大的野心,包裹真實世界的一切:人的興趣、品味、需求、感受,多種階層,由人組成的大公司、小商鋪、五花八門,千姿百態(tài),如一座激流回旋的城市。
《美國大城市的生與死》說,城市之所以保持生機,正是因為其具有彈性,非理性,含混曖昧,流變不居,得以吸收新的材料,創(chuàng)造新的內容。沒人有能力憑空制造出一座大城市,一座大城市也由不得幾個人就改變了潮水的方向。城市衰敗的方式倒只有一種:一旦變得封閉、靜滯、抗拒變遷,也就死了。
人歷經(jīng)世變,生活也歷經(jīng)世變,更好的生活是什么?當我們試圖總結時,生活要不就成了舊東西,要不就早已逝去。從這點來說,趨勢倒是一個不錯的理解生活的切面,啟迪未來,審視當下。
至于到底應該怎么過,交給每個人自己吧。